一个时辰前,长停巷宅。

    程闻记操持府中洒扫,忙的脚不沾地,好不容易有工夫休息一会儿,怎知刚一坐下,从袖中飞出个纸片来。

    打开一看,上无墨迹,他心生疑虑,用指尖摩挲,才发现边角处有个如指甲大小的“冬”字。

    整一下午身边都有人在侧,是谁干的难说,但能悄无声息将纸片塞入他的袖中,应该是有些道行。

    程闻记提起戒备,将带有毒粉的药丸夹在指尖,向下人交代,让他们在前院待着,自己去往宅子最深处的冬院中。

    冬院院门上挂有‘千秋西岭’的牌匾,这院子一如其名,平日里似是大雪漫过时的空洞幽寂,是整个宅子最清净的地方。可因常年无人居住,又有大雨加持,夜幕拉开便格外阴森。

    程闻记小心谨慎,走到门前时,收起伞,用伞尖将门轻轻推出能够一人通行的缝隙,不声不响挤了进去。

    廊下站着的人感觉到了他,提着灯笼缓缓回过身,将手臂抬起,照亮自己的脸,与他的视线对上。

    程闻记如魂魄散去般停在院门口,血液逆流,动弹不得,但嘴唇却不受控制的颤抖,对着眼前经年未见的身影,万般滋味在他心中来回打转,末了才想起什么,双膝跪地行一大礼道:“殿下。”

    “可别,”殷寻醉瞬息出现在他面前,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,“程大夫,许久不见可还安好?”

    程闻记呆看着他的脸,岁月仿佛没在上面留下印记,还是如最后一次相见时的那般模样。他恍然明白,岁月不饶人,最不饶的就是留在过去的人。

    “劳殿下挂念,黎州,蜀王府,程家皆安。”

    殷寻醉松开他,“殿下早已死于东宫,往事莫提,敝姓殷,殷寻醉。雨下的大,进去再说。”

    程闻记随他进入堂中,将灯笼里的蜡烛取出来,放在主座边。

    “我去看过九弟,跟你一比他老了不少。”殷寻醉笑道,“你怎么还如二十年前,刚看见你时,还以为来的是你儿子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说笑,”程闻记坦言道,“主人离世后,仆守墓十年,得主人怜悯,自当时起身形相貌一直未有改变。”

    “原是如此。”提起程闻记口中的主人,殷寻醉脸上的玩笑淡下去,在烛光下五官比平日深邃许多,他凝视半空中的虚影,换了副神色道,“我徒儿在黎州过得怎样?”

    程闻记问:“先生爱徒是……?”

    “你最近一直跟着的那个,天天瞎忙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小姐的师父是先生!”程闻记如醍醐灌顶般张大眼,猜测林敛熙是否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,才一直对此避而不谈,紧接着他心头一紧,脑中闪过道幽深的暗影:小姐女扮男装进刑部,难道是他刻意为之?!

    殷寻醉不咸不淡道:“嗯。”

    程闻记回过神,“小姐聪慧机敏,文武双全,身先士卒,无半分娇纵,可独当一面,往后定然……”

    “停停停,够了够了,”殷寻醉打断他,“这些话我九弟已经说过,直接说她在刑部如何。”

    “小姐初入城时救了小郡主,刑部的人有眼色,未曾刁难过小姐。”程闻记说道,“只是现在小姐查的案子有些棘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