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章流水今日
白文景惊魂未定，两腿站在地下一阵阵发软，拿手扶住莲花宝座，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，说道：
“这事还要从沧海关大战说起了。那时，昭王大军攻到了江南，宁东王舅甥俩穷途末路，相继逃至了沧海关。江南小朝廷的文武百官大都随驾跟从。
“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，恨不得早早依附新帝师，于是我写了好几封信与昭王求他庇护接应，无奈昭王做事老成，他命我继续跟随伪帝，时时刺探消息，等到伪帝彻底覆灭，才许我正大光明回归朝廷。
“我只得携全家老小，跟随伪帝来了沧海关，继续做昭王的内应。其后我拼死递了不少军情与昭王，新帝师这回能把宁东王军打得落花流水，老夫不敢说是居功至伟，但也功劳赫——”
荣世祯说道：“你的事回头再说。眼下只说昭王的事，讲快些。”
白文景叹道：“年轻人且是性急。”咳嗽了几声，接着说道：
“就在沧海关大战前夜，昭王派了亲信侍卫来与我传话，说是第二日新帝师就要和宁东王军最终决战，大业将成，昭王再用不到我传递情报了，命我找个清净地方躲藏起来，大战之后，他就派人来接我，还许诺为我加官正名，荫封后代。
“我那时又是那害怕，又是那振奋。恰好我祖上的庄园就在沧海关，我家香火院清幽僻静，又处在沧海关的下游。想新帝师凯旋之后，再顺流而下来接我，最是省力不过。我便与昭王的人约定了在昙花寺相会，是夜就带着全家逃到了昙花寺。
“谁知我苦苦等了三四日，连新帝师的影子都没见到。我心想，难道新帝师功败垂成，竟然叫宁东王军翻身打了胜仗？那几天急得我饭都吃不下了。庆虚住持看不下去，出去替我打探消息，回来说新帝师是大获全胜了，昭王却不幸葬身大海！我一听，那真是三魂去了六魄，你说他好端端一个人——
荣世祯伸手揪住白文景的衣襟，急道：“老和尚念经也不及你啰里八嗦！昭王到底怎样了？”
白文景忙道：“我不说得明白些，你岂不是又要疑心我哄你？”
荣世祯催促道：“我不打你了，你快说！”
白文景说道：“我说什么都不信昭王死了，那一晚便冒险带着几个子侄出了昙花寺，沿着水边往上游寻去。我原是想着，就算昭王死了，他必定留有遗命，要新帝师来昙花寺接应我啊。”
荣世祯心想：“那可未必。”
白文景接着说道：“——这一带水路密布，说不定新帝师是失却了方向，所以一直找不到我。我就带着几个年轻后生出去探一探路子。不想就在半山腰竹林间，远远看见一个年轻人倒在乱草中。
“说来真是生死有命。那几日海战死了太多人，本来也有不少尸体冲上了雪湖，都被庆虚住持收埋在寺后荒地了，本来也没什么稀奇。但死尸怎会自己走入竹林呢？我们一看不对，连忙奔近查看，你说巧也不巧，那人竟然就是昭王！”
荣世祯一怔，说道：“他……他是被海水冲到了这个地方？”荣世祯原也命手下搜寻过沧海关下游的渔村集镇，昙花寺距离海战之处并不算远，高应麟落水后漂流到这里，并不为奇。
白文景说道：“是啊！我们喜出望外，当即把昭王救回了寺庙，又拿热姜汤灌给他喝。昭王迷迷糊糊间曾对我说过，他的座船在大战中被炮火击沉，他落入大海后为激流裹挟，浮浮沉沉漂到了雪湖。他辨认四周地形，极像我说的昙花寺所在，他就勉力游到岸边，走到山上竹林，实在支撑不住，就此倒了下去。我找到他之前，他已经在杂草雪地中躺了一天了。
“也亏他一个金枝玉叶、龙子龙孙，竟能受得了这等折磨——又饿又冷，遍体鳞伤，先在大海里漂浮了三日，又一步步爬上山——”
荣世祯听说昭王果真未死，还没来得及欢喜雀跃，一颗心就狠狠揪了起来：“他竟然吃了这么多苦！”紧紧抓住白文景的胳膊，说道：“他现在如何？身子好些了吗？你带我去见他啊。”
白文景咳嗽了几声，说道：“这个嘛——”
荣世祯急道：“他是不是就在昙花寺？啊？他在哪间屋里呢？”说着东张西望，到处寻找高应麟的蛛丝马迹。
白文景说道：“昭王殿下不在寺里，我将他安置在了一个更隐秘周全的地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