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拨动声响,竹竿啪的一声滚落到地上,门被推开了。我卧在那里有些紧张,心下里颇有些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凉,若是还有武功傍身,我又怎会惧他们一点?只怕早被我三拳两脚收拾干净了,真是气人!

    听声音大约进来四五个人,试探着轻推我一下,然后低声道:“没事,都昏死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还不快些!掌柜的已经在后门等着了!”一人低声呵斥起来,“手脚都给我放轻些,别惊醒店里的人!”

    有人摸到包袱里的银票,忍不住低声欢呼起来,然后就挨了一巴掌叫他小声些。又有人来抢我怀里的孩子,我死命地抱着不肯撒手,那人低声骂骂咧咧几句,一抬手把我和孩子一起扛起来。我吓了一跳,不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,后来我就被他们塞到一辆拥挤的马车里,车厢里面满载着气味浓重的药材,长云长秀也在里面。

    黑暗里我悄悄捏了长云长秀一把,惊喜地发现她俩竟然都还醒着,马车辘辘地开始行走,依稀间听到外面人说话,竟然是想把我们卖到妓馆去!我顿时气愤不已,真想冲出去把那群人渣好好教训一顿,可是他们人多势众,又怎是我现在能对付得了的?无奈只好忍气吞声,琢磨着另想个脱身之法。

    小孩子挤在我们中间一动不动,按照往常来说,他这个时辰必会醒来闹一闹,尿个床什么的,可现在却蜷成一团像猫儿一样,我不禁担心他不会是叫迷烟给迷坏了吧?

    摸索着从腰间掏.出暗藏的匕首,我叫长云长秀抱好孩子,自己挪到帘子旁边,悄悄掀开一条缝朝外面打量。天色微亮,此时马车正行走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,两旁碧绿的杂草半人多高,风一过就簌簌地响。赶马的是其中一个伙计,旁边还跟着两个人骑着马在监视,前后都有拉货的马车,估计我们这马车是在中间。

    看守太紧逃不掉,最终我们还是被卖到瓜州一家青楼,得钱一千两整,那老掌柜笑出满脸褶子着实令人恶心。青楼的名字叫“蝶梦轩”,听着雅致,内里却是毫不例外的乌烟瘴气,□□不堪。老鸨见我皮相好看,觉得买了一棵摇钱树,可我死活不肯就范令她懊恼不已。一开始她只敢开骂却不敢动手,怕打坏了我的皮相赚不来银子,后来把她气急了,就开始用棍棒招呼我。记不清挨了多少打,我抱着孩子蜷成一团,任谁敢上前一步就是一顿穷撕猛咬,虽然我的武功内力没了,但是招式还会,所以像那些单纯靠力气的打手还奈何不了我。

    长云为了不去接客,生生把自己的脸抓破了相,左脸颊上血淋淋的两道指痕,痛得我锥心刺骨。老鸨气得吐血,又将长云毒打了一顿赶去后院做杂务。最可怜的是长秀,被老鸨捆住手脚逼着去接客,结果差点闹出人命。长秀一剪刀将那人肚子捅了个血窟窿,连夜就被巡捕的衙役抓进大牢,不知生死下落。

    我想像长云那样自己把脸给毁了,可是想来想去又不能那样做。这张脸是我最后的屏障了,因为有这张脸老鸨才有所顾忌容忍着我,若我把脸给毁了,那在她眼里就再没有一点价值。我是真的被打怕了,动辄一顿棍棒下来,三五天就起不了身,半年的伤病积累下来,我觉得我已经到了强弩之末,撑不了几天了。可是我还不能死,我答应过刘倾雪,要替她把孩子养大,而彻儿一天天在我怀里长大,黏着我依赖我,几乎就像我亲生的孩子一样,那样幼小稚嫩的生命,可爱又可怜,我舍不得丢下他。

    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,深秋的雨下得断断续续不停歇,过了这一场雨只怕就要入冬了。我拥着一床单薄的棉被缩在床上,怀里搂着彻儿,小孩子正睡得打鼾,模样煞是可爱。自从来这妓馆以后,彻儿再也不哭闹了,却是变得胆小起来,一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就飞快地缩到我怀里,紧紧抓着我的衣襟,猫儿似的浑身发颤。我心疼得不行,却不知要怎样安抚他,这样幼小的孩子,如果就在这妓馆里长大,只怕会毁了他。

    颤巍巍从怀里掏.出那块珍藏的玉佩,正面是一个祥云聚拢的“天”字,那是我们天山派的信物,亦是爹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。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,我绝不会用这块玉佩,因为我不想给师门丢脸,也不想给我爹丢脸。可是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,这一个无望的深渊,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摆脱。呆坐了半晌,我起身走到外面敲门,说我要见老鸨。

    第一次听闻我主动找她,老鸨欣喜不已,还以为是我想开了,忙不迭就摆驾过来。待关好门,我请她坐下,然后将那枚玉佩摆在桌上,推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老鸨眼睛亮了一下,拿起那块玉佩仔细打量。

    “于妈妈。”我默默看着她,轻声道,“请你放了我和小云吧,只要你答应,这块玉佩就归你。”

    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吊起半边,于妈妈瞥我一眼开始冷笑,随手把那块玉佩轻轻丢到桌上,“嗬!你把妈妈我当三岁小孩哄吗?就凭这块玉佩,想叫我放了你?真是做梦!”

    我伸手把那块玉佩取过来,紧握在手心,这才慢慢开口,“于妈妈,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,它还是天山派的信物。”

    “天山派?没听说过。”于妈妈瞪我一眼,“你若就想拿这劳什子骗老娘,劝你还是省省吧,早点给我去接客是正理!”说完她就气哼哼站起身要走。

    “于妈妈!”我连忙叫住她,让她坐下听我说完,“这瓜州城内可有一家福来客栈?”

    于妈妈不屑地撇撇嘴:“有又怎样?”

    “福来客栈就是天山派在各处设的分舵口,你只要拿着这块玉佩去找那里的掌柜,想要多少银钱他都会给你。”见她一脸不信的样子,我加重语气,“我没有骗你,不信你可以一试。如果你不想放我也行,但我保证即使我死也不会给你赚一个铜板,你自己决定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于妈妈气白了脸,绞着手帕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,却拿我没有办法。半晌她重又在桌边坐下,把手朝我伸来,“把玉佩再给我看看!”

    我摇头:“你先放人,我才能把玉佩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当我傻吗?”于妈妈冷笑,“我先放了你,万一这玉佩不值钱,那岂不是白赔了银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