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怕不怕?”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,宋灯才发现两人第一次抵足而眠,竟谁也没有睡着。她转过身,对上陈蓉发亮的双眼。宋灯犹豫片刻,问:“你哭了?”

    陈蓉道:“我虽然害怕,却没怕到那个程度。”

    过去眼泪是她的手段,哪怕只是为了表现伤春感秋,她都能迎风落下两行泪来。可现在不一样了,就算前几日不小心削去指腹一大块皮,她也没落下一滴泪来呢。

    宋灯解释了一句:“你这眼睛呀,在月光底下亮得我发慌,我还以为你哭了呢。”

    陈蓉笑她:“你不也是一样?”

    两人笑了一阵,却又都沉默下来。最后还是陈蓉又问了一遍:“你害怕吗?”

    边关战报再快马加鞭,京城收到消息时都好几日了,青州这边情形其实已是岌岌可危。陈国大军接连溃败,鞑靼连下两城,所过之处鸡犬不留。如今看着竟还是欲壑难填,要直杀到青州来,大军已在青州前和鞑靼鏖战数日了。

    宋灯不知该如何回答陈蓉的问题。

    她其实不像青州城里大多数百姓一样害怕,因为她听到了王大将军的死讯。她知道成王这位舅舅没有一点将才,见了敌人只知退缩,偏偏他是天子钦定的统领,不管其他人提出多少良策,只要他不采纳,就没有人敢去担着责任一意孤行。毕竟违反军令是大罪,就算最后立了功,将军要斩一样说得过去。而他们对王将军的为人实在没有信心,便只能眼见着大军一次次退败。

    四十万大军,就算打不胜鞑靼人,也不应当让人闯进家门烧杀劫掠才是,唯一的解释便是,这位王将军又逃了。

    好在这一次,王将军没逃成,他死了。

    宋灯头一次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心生庆幸。

    宋灯知道,接下来上位的未必就是曹江,但元孟高居庙堂,总会想法施力,最终能统领大军的一定是曹江。只要熬到那时候,宋灯便有信心青州不会出事。她知道,曹将军和王将军不是一路人,他带领的大军,就算不能气势如虹地赢,也决不会不战而退,让手无寸铁的百姓遭受屠戮。

    她只是担心,要等多久呢,青州城会不会在那之前就被攻破?

    况且,胜败乃兵家常事,世上没有常开不败的花,就算是曹将军,她也应当做好最坏的打算。

    宋灯对陈蓉道:“还是有些怕的,就算一千遍一万遍地说服自己,可还是怕那个万一。”

    重来一世,虽说她已经放弃了想要得到元孟的心,可这不代表她没有了别的指望,可以从容赴死。她还有许多山水想看,有许多传奇故事想听,她想活下去。

    陈蓉轻轻道:“我也是。”

    她从前曲意逢迎,夜里心头泣血时也曾恨过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。可现在她发现,不用重新投胎转世,她一样可以做原本以为只有男子才能做的事,纵使要比那些男子难一千倍一万倍,那也有趣味。她宁愿死于这份野心,也不愿被鞑靼人轻贱这条性命。

    宋灯起身道:“不行,看来我得抱把刀才能睡着。”

    睡在耳房一直没吭声的水岫竟也开口了:“小姐,你别动,我来拿,屋里黑,别不小心磕着碰着了。”

    宋灯这才发现,她们三人竟谁也没睡着。

    其实往好里想,青州的形势也没那么差。淮北侯世子手下还有三万精锐,托青州铁矿的福,如今各个都配有铁甲与利刃。就算前边大军出了什么岔子,还有淮北军能抵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