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莞宜从半梦半醒抽离时，浑身都剧烈的疼。方才破碎黑暗的片段与梦里恬静温柔的岁月来回交替，她愣了好一会，记起今夕，才撑着坐起身来。仅仅是轻轻动一动，酸疼绵绵密密从骨头冒出来。
她忍着疼，纤细的指抚上酸疼的肩，想揉一揉缓解疼痛，又不敢用力。她小脸被折腾的煞白，蜷着身子，双臂环抱身前，小心翼翼打量安静的寝宫。
寝宫里错金螭兽香炉燃着檀香，丝缕烟气悠悠上浮，缭绕如雾，左侧摆放金嵌玉青山横水屏风，屏风后一张摆一摞书的金丝楠木书案。
那儿没人。
齐煦不在寝宫。
姜莞宜抓紧鸦青被褥，忍着疼下床。仅仅一个翻身的动作，她也得咬着牙忍住闷在嗓子的痛音。
她拾起丢在地上的心衣系上，才伸出皓腕，便看见皓腕交错的青紫。
触目惊心。
她沿着皓腕往上看，看见身上狰狞交错、丑陋遍体的淤痕。
她不禁瑟缩一下，再看这昏暗寝宫犹如藏邪魔的陵墓，从虚空伸出苍白丑陋的手掐住身上每一寸肌肤。像昨夜那只令她遍体生寒的手。
姜莞宜颤抖着手系好心衣，抓起地上那件撕裂开几道口子的月牙外衫和斗篷罩在身上。
她踉跄穿过黑暗笼罩的寝宫，月色下香炉缭绕的轻烟若百鬼夜布下的迷障。她踉跄拉开清心殿大门，门口垂立的几位陌生太监谄媚笑着，笑容与面目狰狞的恶鬼重合，仿若扼紧她喉咙那只手寄生的枯藤，缠绕在五脏六腑，迫使她低头臣服。
素檀迎上来，看见她脖颈的掐痕，嘴巴一张一合，她听不清，只看见素檀眼里的泪光。
素檀哭了。
她想说话安慰素檀，想说没关系，唇边勉强扯开一丝笑，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便顺着喉涌上来，素檀惊慌的过来拥住她，用帕子给她擦嘴边的污渍，她闭了闭眼，忍下腹部的不适，什么也没说，揽着素檀的手浑浑噩噩往骄阳宫走。
素檀小声的啜泣在走入冗长宫道时终于克制不住，姜莞宜握紧素檀的手，弯了兔子一样红的眼，柔柔笑着，扯着嘶哑的嗓音安慰：“别哭呀。我都没哭呢，你哭什么？”
素檀泪眼朦胧的目光方一触及她脖颈，便如被烫着一样移开视线，盯着地上孤独的两道影子，半晌哽咽开口：“姑娘，真的值吗？”
“若老爷夫人知道姑娘这般做，知道齐煦这样对姑娘，这比活生生剖他们心还疼，他们怎么舍得让姑娘作践自己？若公子也知道姑娘受的屈辱，一定会杀了齐煦的。”
素檀回握姜莞宜柔软冰冷的手，却不敢用力，“素檀守在清心殿想了许多，想素檀第一次到姜府指派到姑娘身边，姑娘拉着我的手，也同今日这般问我哭什么，我哭是因我娘狠心卖我了我，姑娘看我哭，却也跟着我哭，到最后哭的竟比我还伤心。还将夫人送予姑娘的珠钗宝物分我一半，好让我不那么难过。”
“我那时想，天下的主子都像姑娘一样天真无虑吗？我可得好好伺候姑娘。”
“直至今日，我望着姑娘背影一步步被清心殿吞没，灯灭了，再也望不着姑娘的影子，素檀便知再也见不到那样的姑娘了。”
“素檀后悔了。”
“姑娘从未对不起齐煦，公子也从未对不起齐煦。党派乱战的刀剑再如何砍到齐煦身上，姑娘和公子都是无辜的呀。他怎么能……能这样对姑娘呢？”
骄阳宫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