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七那一年的冬雪,姗姗来迟,一直到腊月,第一场大雪才飘然而至,整个城市被染白,枝头和树梢,还有成片成片的低矮建筑物,灰白色的街道,肃杀的空气,纵横错乱的高压线,还有白得晃眼的天空。

    杨妮儿用了半年的时间,终于将那间乱糟糟的档案室整理妥帖,原来那里藏了十三家公司的全部档案,时间跨度从一九八一年到一九九三年。

    她出于好奇,翻过几页,都是她看不懂的报表和报告,落款常有一个签名出现,那个签名者怕是拥着气吞山河的胸怀,因为那个签名的笔迹,实在太过磅礴,那个名字,叫做“陈高鹏”。

    她做完这些后,理所当然去向王浩男报告,王浩男偶尔经过时,进去看了一眼,在那之后,他对杨妮儿的态度有所转变。

    在那之后,有些不需要陈建民出现的场合,王浩男会带着杨妮儿出席,杨妮儿渐渐摸清关窍,“民亚娱乐”打着影视公司的招牌,七八年未曾拍出过一部作品,可它占股的几家股份性质的公司,几乎垄断了西宁市的桑拿屋和KTV歌厅。

    杨妮儿跟着王浩男在男人堆里穿梭,人人都知道她身份来历,看在陈建民的面子上,也要让她三分。

    杨妮儿还住在技校里,她用周遭的环境,时时刻刻提醒自己,不能飘,不能浮,她想要的东西很多,陈建民不可能靠一辈子,或许明天她就得卷铺盖滚蛋,她早早便认清,她能抓住的除了自己,再无其他。

    陈建民对她始终是可有可无的态度,他情妇众多,大部分住在近郊的不同别墅里,有一次他同杨妮儿亲.热,两个小时接了三个电话,各种女人的声音,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,杨妮儿叹为观止。

    她从没要求过金钱或是物质,或许陈建民以为她是放长线钓大鱼,所以时不时冷落她,倒是王浩男看得清楚,有一回,他们在前柜结清抽成,两只金属箱的人民币搬上面包车,关车门的一刹那,王浩男眯着眼问她,“杨妮儿,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
    杨妮儿只是笑,“浩男哥,我要钱呐。”

    王浩男摇头,“你不是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晚上回到宿舍,八人间的狭小寝室,挤得满满当当,女学生坐在床上,翘着二郎腿,一边抹脸一边讨论别系的帅哥,只有杨妮儿,拉了床帘,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,她对自己说:“我当然是要钱,我不想再去刷马桶,不想在五点多的清晨起床包几千个包子,不想在澡堂里给人搓背,更不想在昏暗的按摩院里翻着白眼装瞎子。”

    只是,腊月过完,一九九八年的冬雪还没有消融,陈建民的妻子,赖明莉,闹上了公司。

    起因是她在正月初八时候搓得一场麻将。

    四个女人,只有赖明莉一个人的老公是生意人,彼此知根知底,赖明莉手气好,连胡三把清一色,运气上来,嘴上便有些炫耀。

    “黄太太,你怎么打八筒呀?八筒八筒,是要放冲的呦。”

    黄太太一向脾气执拗,特地捡了八筒扔出去,“给你吃,这点钱,我还是有的。”

    赖明莉推牌,手一伸,“钱拿来”,后面还有话要说:“你们这些混办公室的,我看着都嫌累,手上能有多少钱,照我说,还不如我们生意人,过完年,我老公说要去三亚买地。”

    另外一个高太太侧耳过来,“三亚是哪里?”

    赖明莉挥挥手,“我也不知道,好像在海南,老老远,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,我老公说去那里买几块地开发。”

    其她几个太太终于被激怒,只是太太间的怒气,从来不摆在脸上,黄太太俯身靠近,极神秘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我说陈太太啊,你别说我不帮你,前两天,我们家老黄跟你们陈总出去吃饭,陈总身边跟了个小姑娘,老黄回来说,那叫一个如胶似漆,小姑娘机灵的很,连鱼刺都帮陈总剔好,是个角色,陈太太不得不防啊。”

    第二日,赖明莉就闹去了公司。